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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紫嫣紅開遍：清康熙御製黃地琺瑯彩花卉紋盌
蘇玫瑰
亞洲藝術部資深學術顧問
像本拍品這一類署胭脂紅料四字楷書款的黃地花卉紋康熙御瓷數量較少。世界各地珍藏的近似例皆畫工出色，但比照之下，本拍品依然是最出類拔萃的例子之一。此盌的花卉細膩傳神，其布局與名家惲壽平（公元1633至1690年）（圖一）的作品頗具異曲同工之妙，足見畫師對各種花瓣的質感與多寡觀察入微。
康熙皇帝深喜西洋琺瑯彩，並立意要中國的能工巧匠燒造出同等佳妙的琺瑯彩器物，而此盌所見的釉上琺瑯彩，可謂康熙末年各色新彩料的集大成者。康熙對西洋琺瑯彩器物青睞有加，並想方設法令國內作品與之比肩，就此文獻著述頗豐。譬如，當時京城宮內設立了多個作坊，琺瑯作便是其中之一。為了讓上乘琺瑯彩器物像西洋作品般五彩繽紛，康熙徵集了一批外國的耶穌會傳教士，例如康熙三十五年（公元1696年）受命督辦清宮玻璃廠的便是德國人紀里安（Kilian Stumpf）。經過宮廷作坊的多方嘗試，康熙末年湧現了大批新的琺瑯彩料，以供裝飾陶瓷之用。江西景德鎮的白釉素胎從南方運抵京城，必須經皇上御覽和欽准後，方可交由相關的作坊添繪紋飾。
本康熙盌展示了多種新製琺瑯彩，它們即將給中國瓷器紋飾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黃色料地便是一例。早期康熙瓷的黃地顏色較淡，且透明度較高，色偏檸檬黃，而此例的新製琺瑯黃彩較濃稠失透，色呈蛋黃。相對於其他彩瓷，清宮舊藏黃地盌比例偏高，看來康熙對這種黃料確是情有獨鍾。此類康熙盌底的御製楷書款分鈷藍和胭脂紅兩種，兩者皆為新添的色料。本拍品的胭脂紅料楷書款是用黃金膠狀顆粒製成，西方常用「粉彩」來形容此類中國琺瑯彩（英文為「famille rose」，字面指「胭指紅彩」），便是由此而來。這抹胭脂红是用紅色玻璃研成粉末，再與透明琺瑯料拌勻，較諸歐洲的「卡斯阿斯紫」，其呈色更為細膩，火候也較易駕馭，本拍品的月季及其中一朵菊花便是很好的例子。國産青料含錳偏高，中國瓷工必須解決由此衍生的技術問題，方能燒造琺瑯藍料，而此盌的菊花和萱草便證明了其成果是何等美觀。雖然此盌紋飾表面的不透明白料並不明顯，但卻是另一個極為重要的新創琺瑯彩。畫師可以用這種白料調色，來營造濃淡不一的粉彩效果，還可以在白料之上塗畫別的色彩，以突顯深淺層次，而本拍品便糅合了這兩種工藝。
康熙御製黃地盌分兩大類：一類飾自然工整的纏枝花卉紋，另一類則像此盌，各類花草自足脛與盌壁交接處探生而出，造型更寫實生動、優美動人。相對於飾纏枝花卉紋的瓷盌，第二類的年代應該略晚，因為其裝飾風格較接近雍正瓷器，琺瑯彩的色調似乎也更齊全，有的顏色更是康熙末年才研製成功的彩料。至於畫風自然的康熙盌，其畫琺瑯風格極為考究，布局亦疏密相間，二者依稀已具雍正初年的風格。若將此盌的花卉和葉子比照上乘的雍正御瓷，我們便會發現其處理手法何其相似。就此而言，此盌深淺有致的月季和菊花作了最佳的詮釋。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二盌，其器形略小，但差別無幾，其形制和寫實的花卉紋均與本拍品大同小異，詳見《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39：琺瑯彩、粉彩》頁6圖4及頁8圖6（香港：商務印書館，1999）。兩者的黃地皆呈蛋黃色，其牡丹紋亦自然逼真，但一例（圖6）署藍料御製楷書款，另一例（圖4）則署胭脂紅料御製楷書款。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兩件黃地花卉紋盌，詳見《故宮藏瓷：清康熙琺瑯彩瓷》頁74-5圖25及頁78-9圖27（香港：香港開發公司，1967），其花卉紋亦嬌美動人、自然逼真。圖25飾以蓮紋及藻紋，而圖27則繪菊花及別的秋天花卉，後者的菊花紋與本拍品如出一轍。就台北故宮珍藏的秋花盌而言，其胭脂紅料「康熙御製」楷書款的筆法，亦十分接近本拍品的胭脂紅料御製款。
此盌的紋飾構圖格外賞心悅目，其主題是中國工匠最常用的三種花卉：菊花、萱草和月季。三者的布局自然寫實，彷彿自足墻和外壁交接處拔地而起。此處所示的花卉俱含深意。在中國，菊、蓮、蘭、竹有「花中四君子」的美稱。自古以來，菊花一直被賦予豐富的文化意涵，文學經典如《詩經》等已有提及菊花。它既象徵長壽富貴，亦代表秋天。菊與長壽相提並論，除了因為「菊」諧「久」，也與菊花茶的療效有關。可能因為菊瓣多不勝數之故，所以菊花亦代表富貴。本拍品的菊花有四色。胭脂紅及藍色菊花各用兩種深淺色調來描繪。白菊花的瓣尖呈淡藍，近花蕊部分則泛胭脂紅，其外觀份外風姿綽約。第四朵菊花的顏色搭配極具巧思，其白色花瓣用深藍勾勒輪廓，瓣尖則用紫色渲染，近花蕊部份則薄施蘋果綠，設色深淺有致。
此盌的月季亦畫工精湛，把花瓣如絲絨般柔滑的質感表現得淋漓盡致。畫師僅用二色，分別是新製的琺瑯白料，以及用膠狀黃金製成的新胭脂紅料。花瓣以白為基色，其上的胭脂紅料濃淡相間，以營造深淺不一的效果。但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有些花瓣是用極細的粉紅線來勾勒輪廓，其餘花瓣的邊線卻以留白的方式來呈現。較諸其他花卉的表現手法，這種工藝形成了鮮明悅目的對比。此盌所飾的玫瑰在中國又稱「月季」，被視為美與吉祥的化身。月季花期長，故名「長春花」，含青春永葆之意。由於月季幾乎每月開花，因而得名，並引申為「四季」或「一年」的象徵。
此盌的萱草還採用了另一種表現手法，以突顯此花特有的風姿。萱草花呈喇叭形，瓣尖捲曲有致，宛若在清風中搖曳。其中一花為白色，而瓣面特有的條紋和斑點，則用深淺不一的鈷藍來描畫。萱草的花蕊為黃色，充份發揮了新的黃料可厚施於器表的優勢。另一朵萱草大體為白色，但亦飾以此花特有的黑色、深紅及黃色條紋與斑點，觀之五彩斑斕，卻又不失秀美淡雅。萱草跟菊花一樣，在中國文學史上源遠流長，即使《詩經》中也有它的芳蹤。中國最早的藥典《神農本草經》也提到了萱草，此書據說是神農氏（生活於約公元前2800年）撰寫而成，但實際上應是東漢年間（公元25至220年）的著作。
萱草在公元一世紀之前已傳入西亞，老普林尼（公元23至79年）在著作中曾有提及，而西利西亞醫生、藥理學家及植物學家迪奥科里斯（約公元40至90年）的《藥物論》中也有記載。萱草屬「Hemerocallis」是希臘文「hemera（一日）」和「kalos（美麗）」組合而成，因花姿綽約，在中西方均備受喜愛。它是中國人民喜聞樂見的裝飾題材，除了花形美麗之外，其實還有別的原因。萱花寓意吉祥，所以常與其他花卉紋結合使用。中國古時候用「萱」借指母親，萱草亦象徵長壽，所以它有侍母至孝和祝母長壽的雙重意義。萱根還可以入藥，據說能退火平肝。此外，萱草俗稱「忘憂草」或「宜男草」，相傳可提神解鬱，孕婦佩之利生男。
綜上所述，可見這件御製康熙盌的紋飾皆飽含吉祥寓意，它亦引證了畫師如何充份利用十八世紀初數十年間漸臻完善的新琺瑯彩，就此可證諸此盌紋飾的主要元素（如花朵）或次要部分（如月季葉梢的背面、花萼邊緣及花蕊部份），其細節無不畫意綿長。凡此種種，足證本拍品確是琺瑯彩器物中的圭臬之作。
清康熙
御製黃地琺瑯彩花卉紋盌
胭脂紅料雙方框《康熙御製》
楷書款
KANGXI PINK-ENAMELLED FOUR-CHARACTER YUZHI MARK WITHIN DOUBLE SQUARES AND OF THE PERIOD (1662-1722)
細節
盌微撇口，弧壁，圈足。外壁以黃彩為地，上以胭
脂紅、粉藍、粉紫、粉白及淺綠琺瑯彩繪花卉紋，
包括月季、菊花及萱草，配以蔥翠枝葉，色彩絢麗
斑斕，姹紫嫣紅。底胭脂紅料雙方框內書「康熙御
製」楷書款。
脂紅、粉藍、粉紫、粉白及淺綠琺瑯彩繪花卉紋，
包括月季、菊花及萱草，配以蔥翠枝葉，色彩絢麗
斑斕，姹紫嫣紅。底胭脂紅料雙方框內書「康熙御
製」楷書款。
來源
購自法國
香港蘇富比，2007 年4 月8 日，拍品504 號
榮譽呈獻
Chi Fan Ts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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