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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品專文
清乾隆粉彩仿琺花一路連科紋蓋罐
蘇玫瑰
獨立學者暨
故宮陶瓷研究所客座研究員
本蓋罐華美幽雅，充份體現了乾隆皇對明代兩大裝飾傳統 (即琺花瓷與金屬胎掐絲琺瑯器) 之熱愛。誠然，若說本拍品將該等工藝之妙發揮得淋漓盡致，亦實不為過。一方面，此器依照掐絲琺瑯之慣例，將凸起的輪廓線鎏金，使器表層次更為豐富，觀之益發寶光璨然。另一方面，陶工用擠漿法勾勒輪廓，並結合刻花 (兩者均源自琺花工藝)，其紋樣細部行雲流水，裝飾效果遠勝金屬胎器物。
所謂的琺花工藝，是指在琺瑯彩陶瓷之上，用凸線勾勒輪廓、區隔諸彩，很可能創燒於元代或明初，始見於與燒造琉璃相關的山西窯口。琺花器最常見的搭配是鈷藍或松綠地子，但迄今為止，景德鎮官窯出土最早的實例是來自宣德 (公元1426-35年) 堆積層的一件黃地綠彩五爪龍紋盤，圖見鴻禧美術館出版的《景德鎮出土明宣德官窯瓷器》頁78編號73 (臺北：1998)。官窯的成化 (公元1465-87年) 中期堆積層亦曾出土一批近似之作，圖見《成窯遺珍：景德鎮珠山出土成化官窯瓷器》頁148-9編號B30 (香港：1993)。然而，要到十五世紀末至十六世紀初，明代琺花瓷器始迎來其黃金時期，而最具代表性的當數明麗秀雅的琺花罐與瓶，其地子泰半為鈷藍或松綠彩，紋飾以飛鳥及 / 或花卉居多。大阪市立東洋陶磁美術館安宅珍藏琺花罐乃箇中名品，圖見藤岡了一及長谷部樂爾所著《世界陶瓷全集》卷十四之「明」頁134編號135 (東京：小學館，1976)。
及至元代，中國金屬器出現了一種與琺花工藝相對應的裝飾技巧，明初更盛極一時，圖見《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金屬胎琺瑯器》頁6-7編號5及頁19編號17。這便是掐絲琺瑯工藝，即先用銅絲在金屬胎 (以青銅為主) 表面盤出各紋飾元素的輪廓或框格，並於框線內外填施諸彩，窯燒後將表面打磨平滑，再將外露銅絲鍍金始成。這批掐絲琺瑯金屬器大多襯以松石綠地，鈷藍地或白地亦時可得見，偶爾也有黃地之作。
蓮花寓意祥瑞，在中國是習見的繪畫和裝飾藝術題材，所以在明代中葉上乘琺花器當中，順理成章地成為最為流行和美觀的紋飾之一。格拉斯哥布萊爾珍藏一例燒造於公元1500年前後的瓷罐，其整體構圖與是次拍賣的乾隆罐或許最為接近，圖見拙作《The Burrell Collection》頁55圖版21 (格拉斯哥：1983)。布萊爾罐與本拍品有若干共通之處，如器頸的雲紋、罐肩的瓔珞紋、腹部主紋飾帶的蓮池鷺鷥紋及脛部的海水江崖紋。除頸部的雲紋之外，前述特徵亦見於大英博物館藏兩件明代瓷瓶，圖見霍吉淑 (J. Harrison-Hall) 著作《Ming Ceramics》頁411編號13:4及13:5 (大英博物館出版社，2001)，兩者分別為龍形鋪首瓶與梅瓶。東京松岡美術館亦珍藏一例明代琺花罐 (圖見前述藤岡了一及長谷部樂爾著作《世界陶瓷全集》卷十四之「明」頁135編號136)，其頸部亦飾雲紋，主紋飾同樣以蓮池鷺鷥為題材，而且也有海水江崖紋，但器肩飾一道蓮瓣紋，而非纓絡紋。
以明代金屬胎器物而言，蓮池亦屬常見題材。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十六世紀掐絲琺瑯梅瓶便是一例，圖見《明清琺瑯器》展覽圖錄頁78編號10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1999)；另一例是鄔德禮珍藏十六世紀瓷壺，圖見H. Brinker與A. Lutz合著的《Chinese Cloisonne - the Pierre Uldry Collection》頁97 (紐約：亞洲協會博物館，1989)。
乾隆皇帝對明代琺花瓷器與金屬胎掐絲琺瑯器青睞有加，更特地命人據此仿製宮廷御用之物。台北故宮珍藏一例乾隆時期的金屬胎掐絲琺瑯蓮池紋罐，圖見《明清琺瑯器》頁158編號71 (台北：1999)。器身畫面一方飾鷺鷥，另一方繪鴛鴦。至於仿燒明代琺花器的乾隆瓷器，外觀最惟妙惟肖者是一例國立故宮珍藏蓋罐，圖見《清康雍乾名瓷》特展圖錄頁111編號81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1986)。此罐的琺瑯彩僅施明代實例常見的鈷藍地及半透明的綠、黃、白諸彩。但傳世品之中，也有紋飾中結合了琺花與粉彩工藝的乾隆罐，惟數量不多。就此，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一件略小於本拍品的無蓋罐 (圖一），圖見《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琺瑯彩、粉彩》頁167編號148 (香港：1999)；另一例同樣無蓋，為R.C. Bruce 舊藏，圖見Soame Jenyns 著作《Later Chinese Porcelain》圖版CII (倫敦：1951)。兩者的紋飾風格較為拘謹，而且均未結合鷺鷥題材。戴福保基金會舊藏一例蓋罐，現為北美私人珍藏，應原與本罐成對。鮑爾珍藏 (Baur Collection) 中有一例體積較小的無蓋近似罐，圖見J. Ayers著作《The Baur Collection Geneva - Chinese Ceramics》卷四編號A634 (日內瓦：1974)。此外，香港佳士得亦曾於2016年11月30日拍出一對較小的粉彩仿琺花一路連科紋蓋罐 (拍品編號3220) (圖二）。
本蓋罐體積之大異乎尋常，且工料精良，很可能是特為宮廷燒造的御瓷。乾隆皇帝對這一類型的作品推崇備至，就此可證諸北京故宮珍藏的宮廷畫《崇慶皇太后八旬萬壽圖》，此乃姚文翰 (活躍於公元1740-70年代)、周本 (活躍於1760-70年代) 及伊蘭泰 (活躍於公元1748-86年) 繪製約公元1771-2年的作品，描寫的是乾隆為母親賀壽之盛況。圖中乾隆母子台座前方的案上，滿設各式奇珍異寶，其中赫然可見一對琺花蓋罐，其外觀與本拍品極具異曲同工之妙（圖三) 。
蘇玫瑰
獨立學者暨
故宮陶瓷研究所客座研究員
本蓋罐華美幽雅，充份體現了乾隆皇對明代兩大裝飾傳統 (即琺花瓷與金屬胎掐絲琺瑯器) 之熱愛。誠然，若說本拍品將該等工藝之妙發揮得淋漓盡致，亦實不為過。一方面，此器依照掐絲琺瑯之慣例，將凸起的輪廓線鎏金，使器表層次更為豐富，觀之益發寶光璨然。另一方面，陶工用擠漿法勾勒輪廓，並結合刻花 (兩者均源自琺花工藝)，其紋樣細部行雲流水，裝飾效果遠勝金屬胎器物。
所謂的琺花工藝，是指在琺瑯彩陶瓷之上，用凸線勾勒輪廓、區隔諸彩，很可能創燒於元代或明初，始見於與燒造琉璃相關的山西窯口。琺花器最常見的搭配是鈷藍或松綠地子，但迄今為止，景德鎮官窯出土最早的實例是來自宣德 (公元1426-35年) 堆積層的一件黃地綠彩五爪龍紋盤，圖見鴻禧美術館出版的《景德鎮出土明宣德官窯瓷器》頁78編號73 (臺北：1998)。官窯的成化 (公元1465-87年) 中期堆積層亦曾出土一批近似之作，圖見《成窯遺珍：景德鎮珠山出土成化官窯瓷器》頁148-9編號B30 (香港：1993)。然而，要到十五世紀末至十六世紀初，明代琺花瓷器始迎來其黃金時期，而最具代表性的當數明麗秀雅的琺花罐與瓶，其地子泰半為鈷藍或松綠彩，紋飾以飛鳥及 / 或花卉居多。大阪市立東洋陶磁美術館安宅珍藏琺花罐乃箇中名品，圖見藤岡了一及長谷部樂爾所著《世界陶瓷全集》卷十四之「明」頁134編號135 (東京：小學館，1976)。
及至元代，中國金屬器出現了一種與琺花工藝相對應的裝飾技巧，明初更盛極一時，圖見《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金屬胎琺瑯器》頁6-7編號5及頁19編號17。這便是掐絲琺瑯工藝，即先用銅絲在金屬胎 (以青銅為主) 表面盤出各紋飾元素的輪廓或框格，並於框線內外填施諸彩，窯燒後將表面打磨平滑，再將外露銅絲鍍金始成。這批掐絲琺瑯金屬器大多襯以松石綠地，鈷藍地或白地亦時可得見，偶爾也有黃地之作。
蓮花寓意祥瑞，在中國是習見的繪畫和裝飾藝術題材，所以在明代中葉上乘琺花器當中，順理成章地成為最為流行和美觀的紋飾之一。格拉斯哥布萊爾珍藏一例燒造於公元1500年前後的瓷罐，其整體構圖與是次拍賣的乾隆罐或許最為接近，圖見拙作《The Burrell Collection》頁55圖版21 (格拉斯哥：1983)。布萊爾罐與本拍品有若干共通之處，如器頸的雲紋、罐肩的瓔珞紋、腹部主紋飾帶的蓮池鷺鷥紋及脛部的海水江崖紋。除頸部的雲紋之外，前述特徵亦見於大英博物館藏兩件明代瓷瓶，圖見霍吉淑 (J. Harrison-Hall) 著作《Ming Ceramics》頁411編號13:4及13:5 (大英博物館出版社，2001)，兩者分別為龍形鋪首瓶與梅瓶。東京松岡美術館亦珍藏一例明代琺花罐 (圖見前述藤岡了一及長谷部樂爾著作《世界陶瓷全集》卷十四之「明」頁135編號136)，其頸部亦飾雲紋，主紋飾同樣以蓮池鷺鷥為題材，而且也有海水江崖紋，但器肩飾一道蓮瓣紋，而非纓絡紋。
以明代金屬胎器物而言，蓮池亦屬常見題材。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十六世紀掐絲琺瑯梅瓶便是一例，圖見《明清琺瑯器》展覽圖錄頁78編號10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1999)；另一例是鄔德禮珍藏十六世紀瓷壺，圖見H. Brinker與A. Lutz合著的《Chinese Cloisonne - the Pierre Uldry Collection》頁97 (紐約：亞洲協會博物館，1989)。
乾隆皇帝對明代琺花瓷器與金屬胎掐絲琺瑯器青睞有加，更特地命人據此仿製宮廷御用之物。台北故宮珍藏一例乾隆時期的金屬胎掐絲琺瑯蓮池紋罐，圖見《明清琺瑯器》頁158編號71 (台北：1999)。器身畫面一方飾鷺鷥，另一方繪鴛鴦。至於仿燒明代琺花器的乾隆瓷器，外觀最惟妙惟肖者是一例國立故宮珍藏蓋罐，圖見《清康雍乾名瓷》特展圖錄頁111編號81 (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1986)。此罐的琺瑯彩僅施明代實例常見的鈷藍地及半透明的綠、黃、白諸彩。但傳世品之中，也有紋飾中結合了琺花與粉彩工藝的乾隆罐，惟數量不多。就此，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一件略小於本拍品的無蓋罐 (圖一），圖見《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琺瑯彩、粉彩》頁167編號148 (香港：1999)；另一例同樣無蓋，為R.C. Bruce 舊藏，圖見Soame Jenyns 著作《Later Chinese Porcelain》圖版CII (倫敦：1951)。兩者的紋飾風格較為拘謹，而且均未結合鷺鷥題材。戴福保基金會舊藏一例蓋罐，現為北美私人珍藏，應原與本罐成對。鮑爾珍藏 (Baur Collection) 中有一例體積較小的無蓋近似罐，圖見J. Ayers著作《The Baur Collection Geneva - Chinese Ceramics》卷四編號A634 (日內瓦：1974)。此外，香港佳士得亦曾於2016年11月30日拍出一對較小的粉彩仿琺花一路連科紋蓋罐 (拍品編號3220) (圖二）。
本蓋罐體積之大異乎尋常，且工料精良，很可能是特為宮廷燒造的御瓷。乾隆皇帝對這一類型的作品推崇備至，就此可證諸北京故宮珍藏的宮廷畫《崇慶皇太后八旬萬壽圖》，此乃姚文翰 (活躍於公元1740-70年代)、周本 (活躍於1760-70年代) 及伊蘭泰 (活躍於公元1748-86年) 繪製約公元1771-2年的作品，描寫的是乾隆為母親賀壽之盛況。圖中乾隆母子台座前方的案上，滿設各式奇珍異寶，其中赫然可見一對琺花蓋罐，其外觀與本拍品極具異曲同工之妙（圖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