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1.98

人們都服從於一種傳統，我卻服從於兩種傳統。─ 趙無極 1980年代前後，年近六十的趙無極探索抽象繪畫已逾二十多年，而得以從謹慎克制的抽象風格中解放而舒展開來，形塑了往後20年間充滿生命活力的晚期作品。《25.11.98》(Lot 6)創作於1998年，此時趙無極已年屆八十，相較於張大千年屆六十始將抽象手法納入其潑墨山水中，使用石青及石綠重現內心的桃花源，趙無極在此將所有能夠再現自然的細節，化為鮮黃至橘赭之間，筆觸和色塊的層遞與融合，以體現他後期作品更顯流暢雋永的表現方式。畫面中央的黑色區塊，統合了四周流散的明亮筆觸，在藝術家自身的心理存在與生理律動之間，歸納出存在於宇宙混沌中的秩序感。全幅筆觸帶有流動性，取自藝術家1971年對水墨的嘗試，強勁的筆觸在此被稀釋成為個人生存狀態的痕跡，已然遠離書法性的線條，成為趙無極內心的印記。 趙無極曾說：「自十五世紀以來，中國繪畫丟失顏色，只剩下氛圍」，直指中國繪畫傳統對於色彩的逐步省略，偏重以筆墨的變化與層次，追求水墨畫中的意境。受西方繪畫啓蒙，趙無極關注光線與色彩，晚期畫作更試圖在光線與色彩的實踐中，體現宇宙與自然間恆常不變的秩序感。十九世紀末象徵主義以形式和顏色激發觀者感受，建立了二十世紀抽象潮流的基礎。象徵主義畫家荷德勒曾說：「任何一種重複，我都叫做平行主義。自然界裡我覺得最迷人的東西，往往都有一種統一的感覺。」顏色的重複加強形式，為畫面帶來統一的感覺，正如趙無極在《25.11.98》中大量重複亮黃色調，以衍生出藝術家所感知潛在於自然外貌下的秩序。1957-1965年間，他頻繁造訪美國，受當時的抽象表現主義影響，作品《25.11.98》表現了趙無極在其晚期作品中，以純粹的抽象繪畫進行色彩與光影之復興。1986-1993年間，趙無極完成兩幅向馬蒂斯致 敬的畫作(圖1)。他說：「我嘗試將天地合一，是受到馬蒂斯的作品《窗》，這個暗示性開口的啟發，這是單純以色彩走向無限的途徑。」 趙無極取法西方繪畫對於色彩的運用，卻從未遺忘祖上深刻的教誨；西方繪畫啟發他對抽象形式的探索，東方傳統則引導他深究自身文化的內在意涵。他在《趙無極於羅浮宮》訪談中提到：「人們都服從於一種傳統，我卻服從於兩種傳統」。中國《易經》指出「天玄而地黃」，以黑代表天空，以黃示意土地，而人則在黃土之上繁衍生息；《25.11.98》中黑與黃的結合，暗示著天人合一的和諧境界，將中國對於色彩的象徵寓意隱含其中。不同於《23.5.61》(Lot 3)由上而下的動勢與先靜後動的速度感，《25.11.98》畫面構圖帶有向中央匯集的整體趨勢，呈現凝結而靜止的時間感。一如黃色在中國傳統方位與色彩的對照關係中，不具方向而是屬於「中央」的正色，觀者似乎可在《25.11.98》鮮明奔流的鉻黃脈絡中，感受到中國早期畫家以直覺的方式了解物質世界，將視覺印象轉換成連貫的形式，以顯現自然界中無所不在，溫潤而又和諧的秩序感(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