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群

《第一百零四號》(Lot 19) 作品以旋風狀墨黑線條呈現於眼前，是朱德群在1960年代探索深沉色調入畫的絕佳範例。這樣的風格演變，與其自小研習書法及對傳統山水畫的深刻領略息息相關，不僅在中國藝術史上劃記了一個重要里程碑，亦為西洋畫中試驗以黑色表達抽象的視覺深度，揭開了嶄新一頁。 在《第一百零四號》中，黑色的線條在整幅畫中央相互交疊衝撞，如同洶湧波滔捲入翻騰的大海之中。朱德群運用低限的色調組合，以較柔和的灰色以及從背景中微微滲出的些許紅色，襯顯出與黑色筆觸間所產生的強烈對比。白濛濛的背景橫向開展，將深黑色的意象表露無遺，這是源自唐代的山水畫處理手法。畫作所蘊藉出爆炸性的力量，倘若是深具視覺戲劇性的宇宙星雲一般，將藝術家內心澎湃的的情緒與張力都一覽無疑地轉化到畫布之上了。 透過油彩的質材，朱德群將黑色昇華至另一層次，透過黑色油彩在密度及厚度上的掌控，以產生出疏密明暗的分別。在傳統中國美學觀裡，王維認為墨色可調和出六種不同的色調，在他眼裡山水畫中水天皆一色，其中之妙正在於「黑、白、濃、淡、乾、濕」的筆墨運籌之間。朱德群的藝術生涯固然在在西方抽象主義風行之時展開，歐洲藝術家在當時才開始關注黑色所帶來震撼力，但探究墨色變化向為中國水墨千年相承所琢磨的重點，東方傳統美學的哲思在此為朱德群奠定了一個創新的創作路向。 在巴黎畫派的眾多著名藝術家中，蘇拉吉也於同時期創作出以黑色為基調的畫風，其強而有力的筆觸從淺色背景中跳脫而出(圖1)，可與朱德群在此的表現相互參照。有別於馬列維奇或蒙德里安侷限於將黑色作為結構鋪陳的色彩，朱德群和蘇拉吉卻紛紛運用了黑色這個極端的顏色，作為傳遞細膩的情感、深度和光影的表現，與上一代的抽象藝術家強調理性和精密計算的特質截然不同。 朱德群站在西方抽象藝術與中國富詩意的山水字畫之間，從中盡取兩者精髓，融入其個人風格之中，成就了極具深度的畫作，以精煉的畫功刻劃出潛藏於宇宙中深邃的哲理和中國思維，起伏不定的圖象映照出洶湧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