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拉越姐妹

藝術家的創作中，都會有一位元繆斯。某種未知能量，讓藝術家們靈思泉湧， 探尋創意表達和革新的可能性。對新加坡藝術先驅鐘泗賓而言，靈感來自他 所走訪各地、以及沿途遇到並結緣的人們。1952 年對鐘泗賓和另外3 名新加 坡藝術家 ——水彩畫家陳宗瑞、南洋風耆宿畫家劉抗、和前衛中畫家陳文希 —— 是個轉捩的一年，四位繪畫大師當時旅居印尼峇裡島，尋找獨特的東南 亞視覺體驗。而這趟學習之旅，之後也與「南洋宗派」畫上等號，創造出色 彩斑斕的熱帶南洋構圖主題，像是茅屋景致、河景和明媚的田園風光等。對 鐘泗賓而言，這些所見體驗成了新的靈感之泉，促使他繼續東南亞行旅；他 到馬來西亞轄內婆羅洲的砂拉越區。這裡也是目前所展畫品之主題的故鄉。 這位新加坡大師被砂拉越景致和當地達雅族原住民所深深吸引，在1959 年時 故地重遊。

《砂拉越姐妹》繪於1953 年，也就是鐘泗賓從峇裡島返回的後一年。此作品 畫幅巨集碩，藝術水準卓絕獨特。完成於此時期的大部分作品，確實都是由 機構或是私人收藏家收藏，鮮少在市場露面。此作描畫著兩名原族女郎，安 詳地並肩坐在一片質地紋理豐富的淡棕和赭色背景前；整幅作品也描繪了砂 拉越原住男女用耳飾拉長耳垂的獨特習俗。兩名姐妹佩戴著沉重的金屬環， 使耳垂能拉長垂至肩膀；這種原民時尚在當地女性族群中十分受歡迎。然而， 這種傳統已逐漸式微，只能在少數原民長輩中才得見。《砂拉越姐妹》是鐘 氏一生豐富創作中早期且罕見的一幅，代表了他早期以東南亞原住民文化為 題材的創作，完成於他抵達砂拉越的頭幾年。

鐘泗賓在四十年代從中國移居東南亞，而這次經驗也促使他調整顏彩搭配， 加入了熱帶區的豔陽明日和繽紛色彩。《砂拉越姐妹》整體構圖完滿悅人， 線條、顏色和韻律都和諧勻稱，像是姐妹們精緻頭飾和項鍊上的亮朱砂色點 綴、紗籠上的紅、藍綠和暗紫色，以及各式各樣原族飾品的玲瓏裝扮。藝術 家使用不同明晦的棕色、黃色，來區分作品中的遠景、中景和前景，達到縱 深的視覺效果，見證了這位新加坡大師對色彩、景深平衡掌控的收放謹嚴與自如，透過畫面上平片塗色應用，製造空間感，好似畫中女郎外貌的柔婉 曲線，由單一節奏在調製掌握著。

《砂拉越姐妹》中明豔光輝的色調、成片的顏彩和流暢線條，讓人想到法 國後印象派大師保羅．高更等西方藝術大師的作品：高更對原始熱帶天堂 風情充滿嚮往，這種追求幻化成他畢生的繆思女神，促使他提筆描繪一系 列原始樸質的風景：這些作品常以他在大溪地遊歷時遇到的原民女子為主 題，浸潤著浪漫、異奇和充滿譬喻意會的底蘊。另一方面，《砂拉越姐妹》 中活潑的筆勢、鮮明的黑色輪廓，則顯得豐沛多元，同時也反映了鐘氏早 期在廈門藝術學院所受的傳統中國水墨畫薰陶；他之後也在上海新華藝術 學院攻讀，從而接觸到西方藝術風格和媒材，並加以理解融會到自己的作 品中。

更重要的是，鐘氏的藝術眼光和構圖其實與高更不同，因為前者的作品並 非純幻想式的作品；反之，這些作品代表了一種崇高的理想化描摹，投射 出他長久以來對東南亞文化活力所感到的敬畏；而他相信自己的創作，能 由衷地表達這些仰慕之情。有如義大利表現主義畫家阿美戴奧．莫迪利亞 尼的畫像，尤其是那些以他的繆思女神——他的愛妻吉恩 ——所創的作 品，用來探索人性內外在形象和樣式被理想化的一面；而鐘氏則在《砂拉 越姐妹》中，讓女性們成為舞臺主角，透過作品來體現原民間的戰友之情、 相濡以沫。

鐘氏在擘描作品時，十分強調女性的嫋娜溫雅，這也成為東南亞女性特質 中最令人喜愛的群像之一；《砂拉越姐妹》中的兩位女郎有著纖細修長的 四肢，此靈感取自皮影戲這種表演文化傳統 – 這種風格，與莫迪利亞尼筆 下的經典人物頗為相似，尤其是她們濃密又烏黑的雙眸，已然成為優雅靜 謐和神秘感的象徵。鐘氏筆下人物的風格發展其實是間歇而斷續的，在自 然主義描寫和非寫實化走向兩者間來回擺蕩。他於1950 年代藝涯早期所 完成的作品，像是《砂拉越姐妹》，成為他後來在1960 和70 年代產出 之宏作的重要前身：鐘氏在這期間所擘劃的女郎們，風格特徵鮮明成熟， 有著既婉約又堅毅的勾勒、輕簡帶過的五官、誇大的四肢和胴體，整個構 圖既嫵媚又我見猶憐。

誠然，這名新加坡巨匠被公認是南洋畫派的耆宿和主要宣導人之一：他的 南洋風格，具備了中國水墨精髓、西方油畫技巧和東南亞獨特的風土民情。 當我們在欣賞《砂拉越姐妹》這種特殊的早年作品時，會觀察到它體現鐘 氏之藝術勳業的重要性，尤其它彰示了大師長年來的創意轉變和實驗旅 程，也為他未來多產的藝術生涯和作品綜集鋪路。此佳作具有豐美的熱帶 顏彩，且標記著砂拉越女郎們的文化內蘊；它並見證了鐘氏在取材東南亞 文化、傳統和庶民風土時的熱忱與尊重。毫無疑問，《砂拉越姐妹》傲擁 世界級博物館展品的價值，且豐富並壯大任何南洋藝術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