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雅集

細節

明謝時臣
清宵雅集
設色紙本手卷一五五二年作
29.8 x 127.5 cm. (11 3⁄4 x 50 1⁄4 in.)
鈐印：姑蘇台下逸人、謝氏思忠

畫後題識：夫集雅成述以傳者，係乎主賓之品格。文獻足徵，斯無愧也。時值青年郭侯靜山公，燕產也，世承帶礪之襲，奮起科第，任總漕于三吳，遂遊學于衡山文翰林先生之門，棨戟橫秋而禮樂彬彬，無忝玉質金相者也。凡吳中諸文士咸與之遊。值茲壬子（1552年）孟春花朝，靜山賢主盛張初筵，以速朋舊。絲竹駢列，供具精腆。賓主宴醑，咸抵于醉。入暮，復更饌張幕於廣庭。時寶月與銀燭交輝，幕中設文具壺矢，胥以樂賓。賓各奏爾能，不覺二易燭矣。三橋文壽承倡言曰：今日東南盡美，可謂春宵雅集也，不可無述，無圖以紀其盛。遂以繪圖屬其弟休承文水。文水讓余，余乃握穎佈景，悉貌會中諸文士之數以實之，大率取其意而已。圖中撫琴奏曲者祖君醉桐也；侍而聽者詹君前山也；紗帽緋袍乃賢侯靜山，與文子三橋對弈也；坐觀勝負而指示者武公子王少玄也；投壺取中者王仲子少瀓也；據案伸紙書葩詞者汶水也；取卷揮染則余時臣樗仙也；援琴後至者文魁沈虛樓也。至於速未至者，皆鴻騫鶚翥之士。如衡山老翰林、酉室王吏部、玄洲陸主政諸公也。未入圖空者，取見在之數也。入座古樸衣冠者稱，諸君極一時端雅清操也。苟心古焉而衣冠不古，猶古也；衣冠古矣而心莫以稱之，則服之不衷乖其賓矣。況諸君琢磨以道德，砥礪以節義。進則兼善，退則潔身。充明時之用，不遺巗壑之羞者也。是集之成，俾後展斯圖，讀斯記，睹斯衣冠，未必不竦然動容，有執鞭不及之歎。則斯圖其傳其不傳乎。余不避僭妄，漫述為諸公先驅云。嘉靖三十一載歲壬子（1552）春，吳門謝時臣記。
鈐印：姑蘇台下逸人、謝氏思忠、嘉靖壬子時年六十六

題跋：
周天球（1514-1595）：西園之冠蓋，蘭亭之暢敘，轉首陳跡，勝事難再。止以應劉之名篇，王謝之逸翰，垂耀百世，於今猶得稱之。此清宵雅集傳美此卷，而前山詹君將與之同永其名矣。隆慶紀元（1567年）之秋獲觀於棐几齋，識此。周天球。
鈐印：周氏公瑕、群玉山樵、江左

文彭（1498-1573）：清讌合良宵，敘勤荷勝招。入門嘉樂美，圍座異香飄。妙舞紛優劇，承歡列管簫。芳辰筵始秩，卜夜斗回杓。壺矢看回激，呼盧喜奪標。棋爭一路讓，琴拂七弦調。字作驚神見，詩成破寂寥。綠樽愁欲罄，銀燭未全消。逸興因時友，高歌逐韻遙。余慚櫪下續，君插侍中貂。盛德無由頌，忠良翊聖朝。他年麟閣上，重見霍嫖姚。靜山郭侯招余輩宴飲，既夜徹樂合席，秉燭清談，於是琴者、弈者、投壺者、呼盧者，各自為伍，或引紙賦詩，或吮毫作畫，皆極一時之選。謝君思忠以為他日宴集之勝，莫有能過之者，因作圖以記其事。詹君前山曰：余固集中之客也，余不文，不足以揄揚。惟是藏其副，以為故事。於是思忠復作是圖並書其記於前，而余因題之以歸之前山云。嘉靖壬子（1552年）三月既望，長洲文彭書。
鈐印：文彭之印、文壽承父

文嘉（1501-1583）：春宵集嘉賓，言為清夜遊。飛幕敞中庭，秉燭相淹留。散帙恣展閱，投壺亂觥籌。對弈標坐隱，鳴琴奏琳璆。興酣或點筆，爛漫圖滄州。揮毫麗文藻，字畫紛銀鉤。樂方既備陳，雅歌復稠繆。古道久不作，誰能繼風流。賢侯汾陽裔，玉雪精神浮。督漕臨南服，景行懷前修。爰招兔園英，契分咸相投。歡洽忘形骸，追隨得良謀。乃知天壤間，古今本同儔。題詩紀佳勝，庶使傳無休。茂苑文嘉。
鈐印：文氏休承、蕭閑齋

王熙（明）：深愜令公興，清宵陳綺筵。自慚山墅輩，叨列竹林賢。琴引調新曲，毫揮成錦篇。金精臨劍氣，燦爛曜南天。太原王熙。
鈐印：王氏明伯

王煦（明）：日落煙光暝，筵敷逸興從。將軍有文事，類聚俱雍雍。棋響燈花豔，琴調月色溶。吮毫含造化，吟律按黃鐘。畫戟春星麗，金卮夜氣濃。歸來已酩酊，深羨郭林宗。吳門王煦。
鈐印：和仲、王煦私印

祖武（明）：曲水昔傳修竹宴，高山容我抱琴來。金猊吐篆風初靜，玉軫含情調轉哀。香霧夕飛縈翠幄，絳臺宵啟照春杯。況看玉樹臨風並，潦倒無慚亦解懷。范陽祖武。
鈐印：清白樓主人

詹顯章：廣庭高會列，觸目見璆琳。北道唐中令，時賢晉竹林。月華依綺席，花氣襲芳襟。勝事追修禊，良宵喜盍簪。二難兼四美，一刻信千金。不減商山樂，還餘流水音。呼盧欣得雉，灑翰詫懸針。取適緣情好，行觴品量斟。留連文字飲，真率古人心。獨愧迂疏甚，虛叨眷愛深。蕪辭聊紀勝，更漏正沈沈。古歙詹顯章。
鈐印：前山、唐時褒義之家

葉昆：文讌群賢集，弦歌四座清。蘭風披帳幕，桂月動軒楹。修褉山陰會，澄辭金谷盟。吳臺乘勝事，千古紹芳聲。葉昆。
鈐印：葉氏河原、禺期山人

許初（明嘉靖-隆慶間）：書清宵雅集圖後。吾友前山詹子以此圖示予，未得其說以諗詹子。詹子曰：雅集始于郭侯，侯蔚有文名，今督漕至吳，識吳諸彥，諸彥樂交于侯，嘗集其邸第甚盛，而某亦預焉，於是有圖以紀集者之勝。此卷寔某所藏之副也。予受而閱之，則已見夫圖者、賦者，既各臻其妙矣，奚復何云。雖然，詹子客吳最久，予知詹子最深。詹子端人也，吳之士，孰不器詹子，或從而延譽焉。乃今郭侯為之忘勢，折節于詹子，然則是集可謂得若人焉耳矣。圖視郭侯所藏本，皆樗仙老人筆，殆未可以軒輊，予特因詹子之好，而時獲展觀，蓋恍然揖諸君子光塵于圖畫間，顧非幸哉！壬子（1552年）夏五之朔，許初題。
鈐印：許、初、風塵孤客、許元複父、帝高陽之苗裔、桑土齋

文徵明（1470-1559）題引首：清宵雅集。徵明。鈐印：文徵明印、徵仲

藏印：
張可園（1862-1930）：南皮張氏可園收藏庚壬兩劫所餘之一、續雅、可園珍秘、第二品
孫祖同（1880-1940）：虛靜齋、會稽孫氏虛靜齋收藏書畫印、孫伯繩四十後審定真蹟

孫祖同題簽條：謝樗仙清宵雅集圖。己卯（1939年）十月，孫祖同。鈐印：祖同

木盒蓋面刻文：謝樗仙清宵雅集圖。己卯十月，祖同。刻印：祖同

出版

朱逢泰，《卧遊隨錄》，見《中國書畫全書》第10冊，上海書畫出版社，上海，1993年10月，第986頁。
上海博物館編，《中國書畫家印鑑款識》，文物出版社，北京，1987年12月，第1531-1532頁，圖版28 （謝時臣印文）；第161、163-164頁，圖版14及67 （文彭印文及款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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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門風雅：謝時臣與《清宵雅集》之流傳

江南的春天雜花生樹，鶯飛草長，自東晉永和九年（353）蘭亭修褉創造性地形成雅集故事流傳，對於後世文人雅集逐漸形成了文化的傳承。

明嘉靖三十一年壬子(1552)孟春花朝，三吳總漕郭靜山雅愛琴棋詩文書畫，乃盛張初筵，函邀吳地名流與會。據謝時臣《清宵雅集》圖文所示，宴會日以繼夜，入暮掌燈，不覺二易燭，可以想見盛況之一斑。當時文彭提議繪圖以記事，乃由謝時臣取卷揮染而成，此即卷中所見文彭（1498-1573，對弈)、文嘉(1501-1583，書詞)、祖武 (16世紀，撫琴)、詹顯章(16世紀，聽琴)、王少玄(16世紀，觀弈)、王少澂(16世紀，投壺)、謝時臣(1487-1567年後，繪畫)以及後來者沈虛樓(16世紀，援琴後至)諸人雅集之情景。

《清宵雅集》卷後文彭題跋云：

詹君前山曰：“余固集中之客也，余不文，不足以揄揚。惟是藏其副，以為故事。＂於是思忠復作是圖並書其記於前，而余因題之以歸之前山云。

據文彭所記，謝時臣先繪有一圖，當係呈送主人郭靜山，以為紀雅集之盛況，用答謝悃。後又因詹顯章所請，伸紙特為詹氏繪製別幅，以為故事，並由文彭題跋於後說明。此於許初同年夏天題跋記述詹氏云：“此卷實某所藏之副也＂，可以相互為證，此卷為詹顯章所藏。

詹顯章，字子儒，號前山人，安徽歙縣人。詹氏中心直諒，事親孝謹，曾隨王艮(1483-1541)遊，習陽明之學，知性命之理，客吳經商最久，事略俱見文徵明《詹前山小傳》。詹氏得此卷後，頗為用心裝飾，以今所見畫卷除了敦請文徵明題寫引首外，還邀得文彭、文嘉、王熙、王煦、祖武、詹顯章、葉崐、許初、周天球諸家題跋。據卷後題跋文字審視，二文、二王、祖氏、詹氏、葉氏當係清宵雅集與會之人，而許初則是入夏後補題。至於周天球卻是十五年後及見此卷，於謝時臣所書紙後又為題記，末曰：“而前山詹君將與之同永其名矣＂。

謝時臣為郭靜山所繪之作，不知仍在天壤之間否？固然，郭府清宵雅集有賴此卷傳承故事，而詹前山亦以此與畫卷“同永其名矣＂。詹顯章藏《清宵雅集》入清由盛川王氏家藏，曾為吳江朱逢泰所見並著錄於《臥遊隨錄》，雖文字簡略，而自引首題跋諸人名號，猶能判斷必為此卷無疑。考盛川即今蘇州市吳江區盛澤鎮，王氏當屬清初話雨樓主人王濂、王楠、王鯤、王致望祖孫四代。此卷晚清民初為北洋重臣張之洞長子張權(1862-1930)所有，權晚號可園，光緒二十四年(1898)進士，參與康有為、梁啟超“公車上書＂。張氏可園以後，手卷又復入孫祖同(1894-1966)之手，孫氏浙江山陰人，遷居常熟，乃民初重要藏書家，居住上海時期曾斥所藏書畫，力購宋元版本，編撰有《虛靜齋宋元明本書目》。

20世紀中期，《清宵雅集》曾入上海博物館暫藏，故《中國書畫家印鑑款識》收入謝時臣“嘉靖壬子年六十六＂印文(第28條)，以及“文壽承父＂印文(第14條)、文彭款字(第67條)。

香江的春天綠樹飄雨，霧繞山海，與江南水鄉仿彿相近。佳士得香港有幸徵集謝時臣《清宵雅集》為春拍作品，與今天的藏家共同分享古人在江南的春天雅集，披卷采覽品味古人的風雅餘韻。

今之視昔：明清江南文人書畫

魏晉以還，中原世家文化已萌南移跡象。南宋開始，隨同政權、士人的遷移，城市商業的發展，使得江南的文化底蘊日積深厚。明清時期，江南文化和藝術日益受到重視，尤其是書畫藝術，浙派、吳門、淞江、新安、揚州諸畫派，幾乎主導了明清時期的中國書畫發展史。

明清江南書畫自浙派而後，幾乎形成了清一色的文人畫。文人畫是相對職業畫家的一種概念，自北宋以來醞釀發酵，至蘇軾“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及“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提倡，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2022年佳士得香港春拍，有幸徵集文徵明、董其昌、謝時臣、趙宧光、王鐸、查繼佐、金農諸家書畫，其中又以文徵明、謝時臣、董其昌、金農諸家書畫作品最為矚目。文氏（拍品編號 820、821、824 及 825）法書真、行、草俱備，丰神俊逸；謝時臣《清宵雅集》（拍品編號 823）乘興掌燈繪製，並由文徵明、文嘉諸人題跋，記一時之風雅；董氏行、草法書及信札（拍品編號 822、826、827、830 及 832）大小字皆具，山水則猶是董家面目。金農既有花卉冊頁（拍品編號 828），並有漆書隸書（拍品編號 829 及 831），融學問與藝事為一體，別具一格。

王羲之《蘭亭集敘》云：“後之視今，亦由今之視昔。＂書畫收藏亦如是。今所見明清文人書畫，猶明清人士經眼珍藏宋元書畫，時不同而理一。故當視為寶球拱璧，未可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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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園即張權，張之洞之子。字君立，號聖可，晚號可園、柳卿等。直隸（今河北）南皮人。光緒十七年（1871）舉人，二十四年（1898）進士，任職簽分戶部。工書畫，精鑒藏，書畫甚豐。
孫祖同，字伯繩，號破夢居士，室名虛靜齋，原籍浙江山陰，後遷江蘇常熟。年少已能詩，曾主事中國書店，以鑒藏書畫馳名，與書畫鑒賞家吳湖帆、徐邦達等常往來。著《虛靜齋詩初定稿》、《虛靜齋宋元明本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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