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故事:「如果我們不是夫妻,便會是拍賣場上的競爭對手」

E. Jane Dickson造訪來自新加坡的黃天逸(Ronald Ooi)和太太Erica Lai,對他們來說,唐朝陶器塑像、Lalique水晶和費爾南多·波特羅(Fernando Botero)的畫作已成為家庭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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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Erica Lai與黃天逸,和Artur Heras的2003年作品《有一個人》(局部)以及Anne Ross的2005年作品《Cha Cha Cha》(局部)合影。藝術品:© Artur Heras © Anne Ross。右:黃天逸夫婦位於新加坡的家,泳池旁的花園擺放Aurora Cañero於2012年創作的《救生員》。藝術品©Aurora Cañero,由藝術家@aurora_canero提供

對黃天逸而言,收藏是自然而然的事:「小時候我喜歡收集石頭,後來有點錢時便開始收集郵票,然後是硬幣。」

他的妻子Erica Lai笑言:「他長大後便開始收集女朋友,但太費錢了。」黃天逸則從容回應:「收藏藝術品便宜得多。」

這對夫妻可謂天作之合。黃天逸是新加坡金英證券公司的前董事長兼行政總裁,為人冷靜而幽默,而Erica原為律師,性格外向,與丈夫內斂的個性剛好相反。

Erica與約翰·奧爾森(John Olsen)的《托斯卡納廚房》(局部,1992年作)。藝術品© John Olsen, DACS 2019

Erica與約翰·奧爾森(John Olsen)的《托斯卡納廚房》(局部,1992年作)。藝術品© John Olsen, DACS 2019

他們的家猶如一座現代燈塔,在Nassim Road眾多門戶緊閉的獨立洋房之間分外矚目。家中橫跨三千年的藝術珍品組成啟迪人心的配搭:布里奇特·萊利(Bridget Riley)的畫作與一張十七世紀的奪目基里姆地氈完美映襯;唐朝陶瓷朝臣炯炯有神的雙眼前,擺放了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為《浪子的歷程》(The Rake’s Progress)設計的玩味舞台。

藝術品的配搭有時也帶有惡作劇的意味:費爾南多·波特羅(Fernando Botero)筆下擁有杏眼和堅實下巴的一位冷漠美人,似乎被 費爾南·雷傑(Fernand Leger)在1920年創作的《鏡前女子》所困擾惱怒。

這座大宅由阿根廷建築師Ernesto Bedmar設計,層次分明,空間井然有序。原本宅邸並非為藏品設計,而是以家中兩位小成員為重心──七歲的雙胞胎Jacqueline和Julianne。

大衛·霍克尼《浪子的歷程》照片,1961至1963年作,一組16幅蝕刻版畫和凹版蝕刻畫(局部)。第50版,每幅20 x 24¼吋。©大衛·霍克尼

費爾南·雷傑,《鏡前女子》,1920年作。藝術品© Fernand Léger, DACS 2019

Erica表示:「我們以前的房子有露台,打開落地玻璃門便是七呎深的水池,裡面養了很多魚。但孩子學會爬行後,那裡就變得很危險。所以我們將內飾全部拆掉,重新設計。」

從大閘沿戶外走道前行,便來到特別打造的遊樂場,孩子可以在這裡隨意玩耍,不怕打破有三千年歷史的古董花瓶。而更重要的是,這對雙胞胎認為朋友不用因為看到《卡爾·馬克思的雙眼》而感到尷尬。這幅覆蓋整幅牆壁的波普藝術畫作出自澳洲畫家理查德·拉特(Richard Larter)之手,令人充滿遐想。Erica表示:「女兒說永遠不能讓朋友看到那幅畫。」

黃天逸夫婦位於新加坡的家,泳池旁的花園擺放Aurora Cañero於2012年創作的《救生員》。藝術品©Aurora Cañero,由藝術家@aurora_canero提供

黃天逸夫婦位於新加坡的家,泳池旁的花園擺放Aurora Cañero於2012年創作的《救生員》。藝術品©Aurora Cañero,由藝術家@aurora_canero提供

黃天逸認為替每件藝術品尋找合適的空間和展示環境就像「一幅複雜的巨型拼圖」。為應付新加坡潮濕的氣候,他們為古董地氈特別建造一間恆溫房間,而部分依山而建的大宅則引入大量自然光。

擁有大量裝飾藝術時期珠寶珍藏的Erica強調,要讓藝術品或建築保存得更久,必須仔細考慮氣候因素。

「當你在歐洲購買寶石時,因為陽光很柔和,所以它看起來特別漂亮。但在熱帶國家欣賞,效果可能完全不同。房子也是一樣。如果我們住在加州或澳洲,開放式的設計便很完美。」

「我經常說長大後我想買Tom Ford的房子(安藤忠雄設計的Cerro Pelon牧場),但這裡的建築師要更努力解決氣候的問題。Ernesto來自阿根廷,懂得如何善用光線。他在新加坡生活了30年,所以我們家中非常明亮,但不是直接照射的光線。」

費爾南多.波特羅,《穿皮草的女子》,1990年作,兩旁放有唐朝駱駝和馬匹擺設。藝術品© Fernando Botero,獲准複製

費爾南多.波特羅,《穿皮草的女子》,1990年作,兩旁放有唐朝駱駝和馬匹擺設。藝術品© Fernando Botero,獲准複製

黃氏家族的歷史與新加坡經濟息息相關。黃天逸是新加坡首任總理李光耀胞弟李金耀的繼子,其母李胡秀妍同樣地位崇高,她曾任空中服務員,後來成為亞洲最舉足輕重的女商人之一。她創辦的金英證券是首家在新加坡交易所上市的證券公司,而她與撒切爾夫人的合照(Erica稱之為「兩位鐵娘子」)在家族相冊中佔據重要位置。

黃天逸以自己的中國血脈為傲,從他收藏的商朝、西周和漢唐時期青銅器和陶器亦可見一斑。商朝青銅器是中國文明最早的考古證據,飾以凸起的紋飾,精巧細緻,卻又散發現代氣息。

黃天逸說:「這些銅器來自3,000年前,當時的工匠已深諳浮雕的原理,有一股藝術表現的衝動,令我嘖嘖稱奇。」

「它們是陪葬品,而我很迷信。」——Erica Lai談及她的古代瓷器珍藏時如是說

唐朝是宮廷文化的鼎盛時期,橫跨三個世紀(公元618至907年),當時出品的三彩馬和塑像同樣反映唐代微妙的社會發展。

黃氏解釋:「綜觀歷史,中國戰事頻發,但唐朝卻經濟繁榮,國泰民安。當時的工匠有機會鑽研和改良不同形式的雕塑。最早的馬匹塑像以陶土製成,然後塗色,但顏色並不持久。後來藝術家漸漸研發出美妙的鈷釉彩,但中國沒有鈷,必須向中東購買,其價格比黃金更高。」

「如果你仔細觀察部分人像,會發現他們蓄有鬍鬚和鷹鈎鼻,明顯是來自中東的男士,以商人和朝臣的身份到中國為貴族服務。這些瓷器道出了絲綢之路的故事。」

Erica對中國古董的反應則更發自內心。當她走進收藏珍品的地方時,她特別播放聖安德魯大教堂的聖詩錄音,然後聳聳肩說道:「該怎麼說呢?它們是陪葬品,而我很迷信。」

Erica在新加坡的家中,身旁是蘇笑柏的《萼狀雲一號》,2012年作,再左邊是北齊大理石佛祖頭像。藝術品:蘇笑柏,《萼狀雲一號》,2012年作。由藝術家和藝術門畫廊提供

Erica在新加坡的家中,身旁是蘇笑柏的《萼狀雲一號》,2012年作,再左邊是北齊大理石佛祖頭像。藝術品:蘇笑柏,《萼狀雲一號》,2012年作。由藝術家和藝術門畫廊提供

從1930年代的一對捷克椅子到來自地中海東部的地氈,黃氏夫婦喜愛的大部份藏品都是在旅行途中偶遇。黃天逸說:「在新加坡,任何超過50年的東西都被視為古董,所以我從十九至二十世紀的地氈開始收藏之旅。」

「但當我遊覽歐洲時,發現那裡有世界一流的藝術商,因為冬日天氣寒冷,以及其他因素,地毯真正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這是我改變收藏方向的契機。我現在收藏十六、十七和十八世紀的地氈,它們是編織而成的藝術品。」

一次日本之旅也令二人愛上雷內·拉利克(René Lalique)的作品。當時Erica擁有拉利克為Coty、Worth和Roger & Gallet設計的香水瓶,但當她在東京古董市場的店內看到更大型的作品時,不禁嘆為觀止。

雷內・拉利克,《三條角魚》,脫蠟鑄造花瓶,1921年作。照片© Studio Y. Langlois – Musée Lalique

雷內・拉利克,《三條角魚》,脫蠟鑄造花瓶,1921年作。照片© Studio Y. Langlois – Musée Lalique

雷內・拉利克,《飛蛾》造型胸針裝飾,約1906至1907年作。照片© Studio Y. Langlois – Musée Lalique

雷內・拉利克,《飛蛾》造型胸針裝飾,約1906至1907年作。照片© Studio Y. Langlois – Musée Lalique

黃天逸憶述:「我買了一個花瓶,然後問店主還有沒有其他類似的藏品。店主是一位正直君子,後來我們成為好友。他說如果我想多買一點,可以將託售這批貨物的經銷商介紹給我。」

「半年後,我們到東京與這位經銷商Shai Bandmann見面,他穿著T裇和破舊牛仔褲走進來,後來我們發現原來他是Lalique玻璃製品的世界權威專家。」

Erica說:「我們坦白地告訴Shai,雖然我們很喜歡之前發現的拉利克作品,但我們不是專家,於是他開始教導我們,那是非常美妙的經歷。Shai的知識淵博,就像中藥店裡的百子櫃一樣,每個抽屜都裝滿不同拉利克作品的資料和典故。」

「我是費迪·墨格利(Freddie Mercury)的超級歌迷,我認為拉利克便是藝術界的《波希米亞狂想曲》。」──黃天逸

在Shai的協助下,黃氏夫婦蒐羅了大量拉利克作品,包括花瓶、燈具、珠寶、車頭裝飾和裝飾板,另外也有不少雷內·拉利克的私人文件、日記和草圖。

黃天逸說:「我會說這是世上最頂尖的拉利克珍藏,對我們來說當然是最重要的珍寶。我最喜歡的藏品是以脫蠟法鑄造的獨特作品,這類作品在全球大概不超過150件。它們的風格原始、創新獨到,我特別欣賞這種原始的特質,因為你能看到工匠鑄造的人手痕跡。」

拉利克的作品展現自然形態、創意幻想和精準的幾何結構,包羅並定義了新藝術和裝飾藝術兩種風格。黃天逸表示:「若以音樂的術語描述,就像古典音樂、爵士樂和流行音樂融為一體。我是費迪·墨格利(Freddie Mercury)的超級歌迷,我認為拉利克便是藝術界的《波希米亞狂想曲》。」

每一件拉利克作品均是巧妙捕捉並折射光線的傑作,遍佈黃氏大宅各處,例如乳白色的皮卡第花瓶,也有飾以草蜢的Grillons花瓶,栩栩如生的草蜢彷彿隨時會跳起,另外還有一對立體的裝飾藝術風格吊燈。然而,大部份珍藏(與Shai Bandmann共同擁有)正借予阿爾薩斯莫代河畔萬讓(Wingen-sur-Moder, Alsace)的拉利克博物館(Musée Lalique)展出,經典之作包括1900年拉利克為宣傳同年巴黎世界博覽會而打造的《有翼的女子》銅像,以及1920年創作的經典床頭燈《兩隻孔雀》,這些傑作吸引世界各地的訪客慕名而至。

「我們不時會到訪阿爾薩斯,因為我們是博物館最主要的借展人,所以他們會帶我們到保險庫欣賞那些沒有展出的藏品。」

Erica補充:「館方很貼心,因為這些藏品就像我們的寶貝,如果不能觸摸或感受它們,收藏便變得毫無意義。另一方面,如果只把這些珍藏放在家裡也沒有意思。所以這是最圓滿的安排,而且我們也很樂意將藏品借給龐畢度中心或克里姆林宮等博物館舉辦的特別展覽。」

作為藏家,黃氏夫婦可謂相輔相成。Erica說:「天逸的思路清晰縝密,善於分析,我則比較大膽,但我們的喜好相同。我經常說,如果我們不是夫妻,便會是拍賣場上的競爭對手。」

對二人而言,收藏藝術品讓他們暫時逃離資產負債表的壓力,在商業世界找到久違的快樂。或者,正如Erica所言:「在商業世界,金錢就是一切,而藝術正好滋養靈魂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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