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品專文
鍾泗賓向來以中西合璧的創藝風格為人所熟悉,作品大多融合了抽象幾何實驗與敘事性形象手法;東西兼備的創作特質,充分展現出二十世紀藝術的急劇變革。
鍾泗賓於1917年出生於中國廈門,年輕時曾於廈門美術學院就讀,專攻水墨技法,日後轉往人文薈萃的現代大城上海,並於清華美術學院學習西畫。他將中國水墨與西洋畫的形式融合,從此開啟了一條獨特的創藝之路。1946年鍾泗賓移民新加坡時,他的水墨描摹與油畫技法已臻成熟,畫風與構圖形式也益形穩健。
鍾泗賓初抵新加坡這個東南亞國家之後,積極透過新環境延續在上海時期已開始的當代中國藝術運動。鍾泗賓與其他幾位志同道合的藝術家如劉抗、陳文希與陳宗瑞一同創造出「南洋風格」畫派,將傳統中國書畫與西方現代藝術結合,作品所描繪的主題也多以東南亞真切的人文情感與生活景觀著稱。南洋畫派源自新加坡所處的南亞峽區,因其地理位置而得名。不過南洋畫派之所以得名的另一原因,與南洋美術學院有著更密不可分的關係,此學院正是鍾泗賓與其同居異鄉的畫家們交流切磋之處。四位藝術創作者得以透過教學創作相互結盟並且彼此鼓舞,因而發展出的南洋畫派,其獨特風格啟發了許多新一代的東南亞畫家。
1952年,鍾泗賓與一群南洋畫派藝術家首度前往峇里島寫生。創作者透過旅途中所觀察與擷取的視覺意象,打造嶄新的藝術風格。鍾泗賓在峇里島一待就是五個月,並創作出一系列的作品,這系列作也於新加坡藝術協會展出。這場四人聯展十分關鍵,作品更成為鍾泗賓爾後創作生涯的分水嶺。知名新加坡藝評家與學者TK Sabapathy曾指出,鍾泗賓於峇里島之行的作品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些創作為南洋畫派的風格定調,畫中的構圖、用色或是意象,對許多東南亞藝術的後進之秀影響真切且深遠。
「峇里島不只提供了他們一個豐富的視覺靈感,旅居當地的經驗也將東南亞藝術特有的文化儀軌、生活經驗與瑰麗的裝飾藝術表露無遺。這一點與高更的大溪地傳奇有著明顯的區隔。峇里島的熱帶海島印象給予藝術家們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與視覺元素,讓他們得以透過畫筆與色彩,將新加坡藝術獨特的美學探索具體呈現。」
新加坡國立畫廊館長郭建超
鍾泗賓畫筆下的創藝風格,是峇里島之旅的遺緒,這趟南洋海島之旅所經歷的美學體驗,可從作品中一窺其境。《採蓮》(Lot 1)這幅畫為鍾泗賓的南洋情懷做了最佳註解,他終其一生追尋溫潤斑斕的色彩,充滿異國風情的東南亞女性在他的畫筆下總能顯得柔媚芳醇。《採蓮》繪於1978年,距離鍾泗賓首次造訪峇里島已超過二十年,畫布上充滿實驗性的女體描繪,是他繼「峇里島時期」後的特色。歲月的磋琢讓鍾泗賓筆下的女體更顯婉約渾厚,筆觸與線條亦更俐落與充滿自信。女性高雅的形態不斷重複出現在他的畫作中,當中又以1970年代至1980年代這段期間最為顯著。此時期的鍾泗賓從抽象創作轉型至具象,女性身體的描繪與勾勒,遂成了油彩急湍裡最柔馴且雅緻的風景。畫中的女性皆以誇大的幾何稜角構成,強而有力的線條拉長了女人的身軀,就連雙眼也擁有著相同的細長特質,畫中的元素均以和睦協調之姿,展演著浪漫的島國詩情。
「(作畫的時候我會先)多方嘗試不同的色彩技法,如果在這個過程之中找出了一個讓我滿意的方式,我就會把這些技巧拿來研究繪畫人體,看看會有什麼收穫。峇里島之行,是一趟寫生之旅。到了那兒之後我對當地的風景以及女人感到十分著迷。我發現峇里島的女性根本就是我創作中最理想的主角,所以當初在那裡完成了很多幅作品。那些作品都很現代,那種時髦的感覺是我喜歡的風格,其中有很多畫我根本就不想賣掉。」鍾泗賓
鍾泗賓對圖案鮮明且色澤瑰麗的東南亞蠟染織布情有獨鍾。《採蓮》中女性所穿著的服裝,一筆一筆勾勒出每處細節,過程煞費苦心。鍾泗賓擅長的工筆點描技法,也被運用在這幅畫的背景描摹上,兩名女性所跪坐的岸邊,細看有上千萬個精緻的小點。這些小點圖案不斷向外延伸,逐漸變形成較大的圓圈與三角圖案,最後凝聚在一起,交織成一片葉海。從方形與圓形的幾何圖像中,可見西方現代藝術家如布拉克、克利與米羅的影子,畫面同時散發平面設計感的風格與況味。藝評家與藝術學者Yeo Wei Wei以及Seng Yu Jin曾指出,這幅作品的西畫元素雖俯拾皆是,但中國傳統的繪畫素材也不曾缺席、如宋朝捲軸畫裡才會出現的簇葉筆繪便是一例。
鍾泗賓對現代西畫的偏好與其早年所接受的傳統水墨訓練,在這幅作品中交織成一幅獨特的視覺浪遊。如畫中自右上方垂下的一根樹枝,彷彿一條對角線,把畫面分割為二。大膽的構圖讓人聯想到中國知名哲學書畫家八大山人。八大山人的作品風格高曠縱橫且兼容並蓄,筆觸大膽自信,而且經常透過蒼勁的線條替空間留白。鍾泗賓的構圖雖也具備了類似的特質,不過他所描繪的蓮花池又不走寫意瀟灑的風格,反而回歸傳統國畫的細緻工筆,空間的描繪也以虛實並存的方式處理;只見池塘的地平線默默地在一團安靜的霧茫中消散,徒留一個看似沒有景深的現代空間。整幅畫的構圖展現了精巧的視覺平衡,反映創作者對於技法與主題間的精準拿捏。低斂的工筆氣韻與柔馴的女體春色在鍾泗賓筆下皆收放自如,帶給觀者無限絢麗異國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