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迪

「但現在最困難的事情來了，我必須批判自己的作品。我總是透過兩種方式來評斷自己的創作。首先，我會看看這幅畫是不是夠好。創作的過程中有沒有犯任何錯？我會以一個畫展評審團成員的心態來問自己這些問題。接著才是最困難的部分。我會自問有沒有把當初創作時想要表達的情感放到作品裡面？問這個問題時，我必須得誠實面對自己。評論自己的作品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儘管如此，有一件事我非常確定，那就是我每次所看到的，都是我抒發情緒與感受的結果，作品想要捕捉的那個瞬間其實已經不在，所以我什麼都不能做了。」- 阿凡迪 於《海灘》完成時所發表之感言 阿凡迪的創作，離不開周遭世界的點點滴滴。透過對身邊事物獨到且直接的內在自我洞察，他將這些豐富的視覺意象轉換成畫布上雄渾曠闊的筆觸與彩影。阿凡迪對印尼日常生活場景的描繪異常熱衷，家鄉生活的簡樸詩意，在他眼中最是動人，這些元素也是阿凡迪創作的動力與靈感來源。為了細膩捕捉每一個場景與對象的精隨，他會針對相同景物不斷重複詮釋與描摩；其中印尼庶民的生活片段、炙熱的太陽與自畫像都是作品常見的主題，這次展出的《海灘》(Lot 4) 也是一例，一望無際的海岸波濤，在阿凡迪的筆下自是爽朗而多情。 抽象寫實的自然況味 《海灘》這幅作品有著多元的抽象特質，阿凡迪以表現主義的創作方式乘興演出。畫布上的油彩未經調色，直接擠出的顏料自在地神遊於畫布，類似的風格甚少被討論。阿凡迪向來以寫實或是自然寫實主義風格的創作者自居，但這樣的自白，對於具象的視覺呈現卻甚少交代的著墨。他擅長將周遭世界的視覺意象解構重組，透過虛實交錯的手法呈現大自然與身邊的人文情態，透過這樣的創作方式，眼中萬籟得以明滅閃爍於色彩間。無論是匆匆一瞥或是靠近仔細端詳，眼前這幅作品中如萬馬奔騰的油彩，確實難以一眼就窺其端倪。但若後退幾步，以宏觀的角度擁抱全景，碩大的渦漩便彷彿破陣而出般地、瞬間幻化成峰巒俊起的巨濤。全觀角度得以讓觀畫者看見畫中的那條地平線，畫者所描繪的海岸與峭壁蜃景隨即映入眼簾。這個位於爪哇島中南部城市日惹( 雍亞卡他) 南方約三十公里的海岸，就是阿凡迪筆下經常出現的帕蘭崔提斯海灘。阿凡迪以不斷交織纏繞的白色油彩，於黝綠與幽藍間自由進出與穿梭，洪波白浪洶湧千疊，反覆拍打著岸邊的窄峭峽崖。豪邁壯美的自然海景，以濃郁厚塗的白、綠與藍三色油彩交織而成，以蒼勁飽滿之姿於畫布中央綻開。阿凡迪筆下的海灘，曠闊水天饗目如畫，大自然最原始且激烈的勁道，透過他的筆觸與彩痕噴發出一股無可遏抑的霸氣，那海流與燦光，見證的正是阿凡迪作品裡的表現派風韻，他眼中與筆下的大自然，早已超越一個寫實或是自然主義畫家的美學表現。《海灘》這幅作品所呈現的自然意象，彷彿在動態的瞬間凝結了時間與自然界的力場，讓畫者得以藉此揮灑出屬於自己的抽象語言。阿凡迪獨到的創藝風格，與其他當代的抽象畫家相比，不但截然不同，其作品的美學寓意與視覺意象，更與其他知名當代抽象畫家的作品形成饒富深意的對比。正如其他偉大的二十世紀現代畫家一樣，阿凡迪以出類拔萃的藝術語言享譽國際藝壇。他以表現派的手法與線條勾勒出抽象意象，作品中的每一道筆觸，無論是短而有力的厚塗油彩，還是一道橫越畫布的筆痕拖曳，每一筆都鏗鏘有力且帶有目的。阿凡迪擅長以靈活的線條勾勒物體，但他下筆簡潔乾脆，過程從不拖泥帶水，也不多做修飾，即便是畫中的人物描繪，也不會刻意表現。《海灘》這幅畫中浪濤裡所出現的一個微小人物就是最好範例。阿凡迪流暢且淋漓的線條駕馭力，讓人經常拿同屬一個時代的中國現代畫家吳冠中、或是美國抽象表現主義大師波洛克的作品與他相提並論。阿凡迪嫻熟活潑的線條風格，也曾被拿來與當代中國畫家曾梵志近期的線條風景畫作比較。但無論如何，綜觀全球藝術歷史，儘管東西方當代藝壇人才備出，但是像阿凡迪這樣以線條創作，且無論是作品勁道或是創作意象皆獨樹一格之人並不多見，其作品在與東西兩方當代藝術家相較之下，更能凸顯其不凡。《海灘》這幅作品堪稱阿凡迪藝術生涯中的力作，他的大師地位，在歷史與藝術的洪流中，將無法被撼動。 求畫若渴 「當我創作的時候，我必須一直畫不能停。我只跟著感覺走。」- 阿凡迪 1982 年，印尼國家影藝製作中心與Mayagita 製作公司合力攝製了一部以阿凡迪為主的影片。這部名為「Affandi - Hungry to Paint」的影像紀錄，忠實呈現了阿凡迪創作《海灘》這幅畫作的所有過程。影片中的阿凡迪，作畫時的專注與獨特的律動方式確實帶有一種表演特質。阿凡迪畫畫時身體離地面很近，他會將調色盤放在地上，繪畫的過程當中，他不是蹲著就是坐在地上，極少起身站立。藝術史學家雅斯崔．萊特觀察他的創作過程，看著阿凡迪「將顏料自管中擠出後，他以手指、手肘、手背與手掌塗抹於畫布的方式作畫」，如此的創作過程，讓阿凡迪的每一幅作品都充滿了真樸的人性況味。阿凡迪以鍛造生命力量的勁道提煉他的藝術風格，這使得他的畫作瀰漫著一股桀騖不羈的動態詩情，每一次的創作，都渴望與豐沛且飽滿的情緒合而為一。影片中的他，在畫布前奔跳馳徙，時而忙碌，時而沉思。最後畫作完成時，阿凡迪則以一雙銳利的雙眼，對著自己的作品投以深刻且帶著批判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