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公共汽車

宋永紅1966 年生於河北，早年受其兄長宋永平的影響而開始接觸藝術，是「八五新潮」運動時期一位最年輕的參與者，當時兄弟二人合作了行為藝術《一個場景的體驗》( 圖1)，宋永紅在藝術界嶄露頭角。他的作品多以日常生活場景出發，結合幻想、荒誕、諷刺來回應1989 年以後當代中國社會在思想和價值觀上的混亂，其抽離和幽默的心態抒發情緒，他與劉煒和方力鈞等藝術家在精神上的類近，是其中一位代表性的「玩世現實主義」畫家。

畢業於浙江美術學院( 今中國美術學院) 的宋永紅主修版畫。他在1988 年的畢業創作為一系列名為《校園生活》的銅板畫，冷靜的處理為畫面帶來凝固的氣氛和緊張感。他去除現實場景中該有的色彩而只留下銳利的線條，像在無邊的寧靜中劃出一聲清脆的迴響。他畢業後開始以油畫作為主要創作媒介，其簡潔有力的線條感，沿襲了個人的版畫風格；至於肅靜和詭異的氣氛，明顯受到奇里柯( 圖2) 和馬格列特的超現實主義風格影響。

1991 至1992 年間，宋永紅曾創作一些單以褐色為主調的作品，《乘公共汽車》(Lot 71)是其中一幅代表作。正方形的畫面強化了車廂的透視效果，擋風玻璃的前方是不明的風景，充滿神秘感。人物的造型帶有木偶的僵硬感，身體的柔軟度被徹底移除，配合了統一的色調，令作品產生浮雕式的美感。同系列的作品有不少涉及對性的露骨表達，而此作卻集中營造一種孤立、疏離的感覺。畫中每個人物之間欠缺交流，各自的目光投向不同的角度，明顯地暗示著現代都市人在精神世界上的距離。有趣的是，坐著的男人的視線正看前方，與觀眾的視線剛好遇上，在心理上把一個本來過分地密閉的空間向外擴張，令觀眾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參與了這場沉默的偶然相聚。

公共交通工具不只一次在宋永紅的作品中作為背景，同期作品亦有以火車廂作為場景，最為引人入勝的地方是加入了超現實的性慾想像，包括過份的親熱、身體的暴露和偷窺的元素，令本來屬於非常私人的想像或行為，被放置在一個與陌生人共存的空間，徹底模糊了公與私之間的界限。

一個身穿樸素洋裝和背有手袋的女人是《乘公共汽車》一作的主角，她緊緊抓住扶手，表情僵化，眼睛盯著沒有任何風景的上蓋，加上半張的嘴巴，顯得若有所思又帶點無可奈何。因為她不能以閱讀來消磨時間，也無法與同車的陌生人進行交流，那怕是一種私隱被侵犯的接觸( 圖3)。這個女人作為一個私人的個體，她的方向和公共汽車是一致的，她可以在起點或中途上車，去到一個她清楚的終點或中途下車。這樣來看，女人似乎對自己的生活擁有一定的決定權。然而必須一提的是，公共汽車在今天的中國依然是完全由國家營運的，它在為民眾提供日常服務的同時，在觀念上也無形地規範了人們的行動。

若以公共汽車為喻，九十年代的中國社會就像一輛行走在鄧小平堅持的改革開放路線上的公共汽車，人民即是每一個車上的乘客。他們在抵達那個由國家決定的目的地前，需要對車程中每一次的等待付出耐性，至於沿線風景優美與否，則只有留待每個乘客自己評斷。無論如何，一架公共汽車和乘客的關係，始終會循環不斷，人來人去，總是世間之常態。